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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在陕西”主题特刊荐读|张凌云:凤鸣岐山

日期:2023/2/22 12:49:02 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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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画面里,一片金黄色的麦田蔚为壮观,隔着镜头,也能感受到风吹麦浪的成熟气息,倘是不留意,这和中国北方的一处普通平原没有太大区分。但是,解说员的一个词,让我心中一凛,不由按下暂停键,并反复回放,久久凝视着那片金黄色的原野。

那个词,叫周原。

我终于见到了周原,见到了从《诗经》故事和上古传说里依依走来的周原。只是没料到,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见到不加任何标注或修饰的周原。

周原,是周部族兴起的地方,也是周文化的发祥地。这片方圆不过3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就像一个原点,将一部源远流长的文明史回溯,回到最初的那个封面。

准确地说,现在所指的周原,称为周原遗址更合适些。它位于陕西扶风、岐山两县交界,东西长约70公里,南北宽约20公里。公元前12世纪末,周部族的首领,周太王古公亶父率族人在这里营建城郭,开垦荒地,并定国号为周,开启了周王朝的雏形,此后历王季、文王、武王三世,周灭商。

我们熟悉的文明历史,肇始于周原。夏王朝太玄,可考的历史遗迹极为有限,商王朝太散,都城飘忽不定,即使盘庚迁都安阳后相对稳定,留给后人的文明财富也不多。只有绵延了800年时光的周王朝,特别是公元前841年国人暴动作为有明确史书记载的年份开始,我们才对那些上古时代的文明碎片有了清晰的拼图。无论正史,还是《东周列国志》《封神榜》这些更加通俗,也更为吸引人的故事传奇,很大程度上,武王伐纣是我们认识一部真实意义的中国史的起点,而滋育了几代周人的周原,担当的是武王伐纣的序幕。

遗憾的是,周原如今对我们来说过于陌生了。这有客观原因。文王晚年将都城由周原地区的岐邑迁至丰京,周原作为政治中心的色彩淡化。武王时期,西周定都镐京,丰京与镐京毗邻,都离今天的西安不远。随着镐京的日益巩固,特别是周原由于不断遭到西戎入侵的破坏,终于在西周末年变成废墟,废弃不用。

屈指算来,周原地区的城池和遗迹,消失了快3000年了。上古的典籍记载既不详实,更由于都城经常变换,对越早的记录就更加模糊,除了间断有文物出土外,周原对后人来说,最后印象就直接简化为两个汉字,静静躺在那片充满神秘色彩的古老土地上。

那么,周原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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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大雅·绵》云:“周原膴膴,堇荼如饴。”意思为周原土地真肥沃,连苦菜都甜如麦芽糖。周原位于最早有“天府”之称的关中平原西部,北依岐山,南傍渭水,海拔900米左右,这片平坦开阔的土地,在当时气候温润,草木葱茏,充满勃勃生机,的确是人类繁衍生息的好地方。《诗经·大雅·绵》对古公亶父也不吝赞美之词:“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溪水浒,至于岐下。”

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废兴也。《诗经》中的大雅,多是歌颂周代先祖及君王的叙事诗,这首诗明白指出,周人最早的发祥地,本在沮水漆水一带,是古公亶父早行赶马,沿着河岸一路来到岐山脚下。

为什么是岐山?我们先来简要梳理下周王室的世系表和迁徙图。

据《史记》载,周王室的先祖叫后稷,古公亶父是他的第12代子孙。中间的11代大多不出名,只有后稷的曾孙公刘比较有名。大雅中有两篇专门记述后稷和公刘的作品——《生民》与《公刘》,其中讲后稷的《生民》神话色彩较浓,《公刘》则相对朴实,两首诗对这两位周部族的重要先祖教民稼穑,拓荒造屋的事迹都极尽赞颂,结合其他史料,可以推演出周人在他们带领下的一幅迁徙图。

周人最早的居住地叫邰。公刘时迁豳。古公亶父再由豳迁岐,即周原。

后稷作为农业始祖,邰是舜赐予他的受封地,在今武功县一带,同在关中平原,比周原偏东,自然条件同样优越,这样的一块好地,为什么要放弃呢,原因见《史记•周本纪》:“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间。”不窋是后稷的儿子,由于夏朝政治衰败废弃农师,不窋失了官职只好流浪到戎狄地区。历两世,公刘励精图治,将族人迁至豳,豳在岐山以北,黄土高原南缘,今陕西彬州、旬邑一带,濒临泾水,自然条件尚可,但谷地狭长,腹地有限,更由于经常受到戎狄侵扰,至古公亶父,终于“率溪水浒,至于岐下”。

这是一部漫长的迁徙史。是历经艰难险阻,重新回到水草丰饶之地的迁徙史。对于这片象征周部族真正勃兴的沃土,《诗经·大雅·卷阿》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宣言:“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也孕育了一个极富想象空间的名词,凤鸣岐山。

至此,周原大地升起了曙光。这道光,不仅照亮3000多年前尚处于蒙昧时代的一片旷原,也久久萦回在后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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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岐山,多么美妙的字眼。虽然凤鸣岐山的典故通常指文王,如《竹书纪年》:“文王梦日月著其身,又鷟鸑鸣于岐山。”鷟鸑,传说中的鸟名,凤属,代指凤凰。我却宁愿相信自古公亶父“渡漆、沮、逾梁山,止于岐山下”的那一刻起,就有一只凤凰昂首屹立在群山之巅,发出霞光一样金灿灿的啼鸣。于是,大地萌动,万物苏醒,所有隐藏的事物如万马奔腾,向着地平线汹涌而来。

这只凤凰有着巨大的翅膀。如果仔细察看中国地图,会发现关中平原西部有着一连串令人惊叹的地名。扶风、岐山、凤翔、麟游、宝鸡、眉县、太白、千阳……这些光彩夺目,带着几分仙气的名字,犹如凤凰展开五彩斑斓的翅膀,翱翔在广袤的原野之上。

这是中国最美的一组地名之一。它们属于宝鸡,又称为西府的那片所在,当然,它们也属于周原。它们属于大周原的范畴,周原也不再局限于两县交界30多平方公里的狭小空间,而拓展到整个关中平原西部,包括宝鸡,以及咸阳、西安三市的各一部分。

可惜,它们实在太低调了,低调得让人似乎忘记了它们的存在。与周原有关的这组地名,除了左冯翊、右扶风的煊赫地位让人想起扶风曾经的辉煌,除了一碗岐山臊子面让人知道一座叫岐山的山,几乎很少有其他的声音了。它们都尽量把自己放低,低到尘埃里,低到古老而绵长的时光之河里。

周原同样低到了尘埃里。这片如今极少历史遗泽,只剩下村庄麦田的旷野,将它的胸膛紧紧贴住大地,不带一丝高蹈的姿态。就像那些谦卑的麦子,它们年复一年在地里分蘖,拔节,扬花,孕穗,养育了一代又一代苍生黎民。

这是我喜欢的周原,也是始终抱有一颗初心的周原。凤凰啼鸣只是精神的放飞,低进尘埃却是它固有的姿态。

周是象形字。在甲骨文里,周就是一块方方正正长满庄稼的农田。顺着这个逻辑,才能明白《说文》“周,密也。从用口”的解释。生活在这里的周部族,将自己称为周人,正是因为他们热爱这方盛放汗水和耕耘的土地,这里有他们的情与爱,悲与歌,这里是他们一生的故乡,也是他们不变的乳娘。

于是我们回归到周的本义,同样也是周原的本义。周原,是中国农耕文明清晰的原点,古公亶父率领他的族人,将周部族祖先后稷教民稼穑的传统发挥光大,一圈圈蔓延开来,直到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国土上开满繁盛的丰收之花。

这不是夸张。周部族的确是善于农耕的,许多重要的作物品种,在这里都可以追根溯源。

所谓地下文物在陕西,这里的文物,除了那些建筑器物外,也包括人类赖以生存的粮食种子。

周原出土过不少碳化粮食。五谷中的稻麦黍菽稷,乃至泛指的百谷,大多都可以找到影子。考古专家曾专门对周原的土层进行研究,发掘了大量碳化的植物种子。其中包括粟,也就是小米,又称稷。黍,一种大粒小米,又称黄米。菽,即大豆。还有小麦。专家发现,这些碳化大豆明显要大于野生的大豆,还有源于西亚、对灌溉要求很高的小麦的大量出现,说明周原当时的种植技术已相当发达。此外,水稻虽暂未发现有碳化种子,但出土的产于西周晚期的伯公父簠上有铭文“用盛穛稻糯粱”,一连出现穛稻糯粱四种粮食,说明最迟至西周晚期,这片土地已开始种植水稻高粱。

难怪后人在《诗经·周颂·噫嘻》中会发出“噫嘻成王,既昭假尔。率时农夫,播厥百谷”自豪的吟唱。重视稼穑的传统一脉相承,既开启了周王朝盛世太平的按钮,也夯实了整个汉民族社稷立国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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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进尘埃的不仅是周人成熟的种植技艺,还有一串埋在土里的钥匙。这串掌握秘诀的钥匙,是青铜。

我对青铜器情有独钟。总觉得那些带着斑驳绿锈的器物,闪烁着一种令人心驰神往的饕餮之美,是后代难以企及的范本。商周是青铜文化的鼎盛期。商代的司母戊大方鼎和四羊方尊,堪称国之瑰宝,商代后期的青铜器制作,已达到炉火纯青的水平,不过我们见到的,绝大多数是礼器酒器,还有兵器,农具极少。普遍使用的还是各种木、石、骨、蚌制农具,如木耒,石锄,石铲,石镰,蚌镰等。

以善于农耕著称的周人,相比殷商时期,明显的进步是青铜农具得到了更广泛应用。像翻地用的青铜铧,除草用的青铜镈,收割用的青铜铚,都已出现。就周原而言,就出土过多件西周时的青铜锄,以及春秋时的青铜铧、青铜壁土等。虽说总体而言由于青铜珍贵,尚未替代石器得到普遍使用,但至少证明远在周原时代,我们的祖先已懂得使用最先进的生产工具,在土壤里寻觅关于丰衣足食的更多奥秘。

如果说那些高高在上的国之重器离老百姓过于遥远的话,那么,更多走进普通家庭的青铜器皿,能让我们触摸到青铜荣光的真正温度。

周原所在的宝鸡市,是中国青铜器之乡。这里出土了毛公鼎、大盂鼎、散氏盘、虢季子白盘等著名的晚清“四大国宝”,从汉代开始,宝鸡境内就不断有青铜器出土,数量之巨、精品之多、铭刻内容之重要均居全国之首,宝鸡也被誉为“每一个中国人一生都应该来一次的地方”,而其中的扛鼎之作毛公鼎,正是出土于岐山周原。

我曾写过一篇《从国之重器到寻常物什》,从参观博物馆的感受出发,对青铜器的主要类别进行了粗浅的研究,对卣、纍、瓿、觚、觯、卮、斝、盉、甗、簠、簋等各种令人眼花缭乱乃至字都读不出的酒器食器进行了细细辨认,也对一些常见的国之重器如鼎彝,家用物什如豆盆有了一定的认识,但只是蜻蜓点水而已,并没有更深入的理解,只有离开灯光照耀下的被割裂的现代时空,回到3000多年前散发着原始气息的周原土壤,才能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周原出土过大量的食器炊具。如青铜甗,底下有几个出气孔,作用等同蒸锅,能够蒸出喷香的米饭。三个足的连档鬲,可以使食物平均受热,主要用来煮粥和菜汤。此外还有陶簋、陶豆、陶盘等,用于盛饭盛菜。无论是青铜器皿,还是陶制物件,它们的共同特点是,离开了庙堂之高或江湖之远,而用贴紧大地的姿态,氤氲出一幅最朴素也最隽永的农家康乐图。

这幅图里,我们可以看到男人耕种渔猎,女人缫丝养蚕,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点点绣出绵延了三千年的男耕女织、天下太平的生活理想。这幅图里,我们可以看到他们一点点垒出粮食和幸福,一点点堆起适应生产力发展的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推动了有着大山般巨大影响力的农耕文明的基本形成。

于是,周原开始建宗庙,修城墙,随着家族宗法制的建立完善和政权地位的日趋巩固,一个国家社会的基本功能已全部具备,为“三分天下有其二”局面的开创,并最终以周代商奠定了强大的基础。

孔子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历史学家夏曾佑更是说:“中国若无周人,恐今日尚居草昧。盖中国一切宗教、典礼、政治、文艺,皆周人所创也。”是周王朝重视制礼作乐,以礼乐制度逐步替代了从前的卜筮传统,将华夏民族从混沌蒙昧的状态摆脱出来,是孔子思想中的仁与礼,深深影响着中国人的价值追求,成为东方大国始终屹立不倒的精神之源。而这一切的上游,都可以看见周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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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多消失的文化遗址不同,我不太关注周原考古的进展情况。诸如又发现了什么文物,岐邑故城到底在什么地方,还有什么重要古建如何复原等等。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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