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旭东：“只要学校在，我就不会走”
闫旭东的办公室有点特殊，外屋是办公室，里屋是仓库。仓库存放着办公用品和两个黑色铁制衣架。衣架上挂的几十件童装都是给学生准备的。“学生的家长一般在外地打工，留守在家的老人走几十里路才能到学校，太不方便了。所以现在不管孩子衣服脏了还是裤子破了，都是老师帮他们换下来。”闫旭东说。
2015年毕业来到河北省张家口市涿鹿县武家沟镇寄宿学校，闫旭东变化很大，他从需要家人照顾的城市大男孩，变成了可以照顾224个学生和31位教师的农村学校校长。
这8年，无论闫旭东个人、师生还是学校，都有了不小的发展，当地一些学校曾向他抛出“橄榄枝”，只是都遭到了拒绝，“从前那么难都没走，现在越来越好更不能走了。只要学校在，我就不会走”。
“他们是我的孩子，这些事儿我不做谁做”
大四那年，闫旭东在电视台实习时负责一档少儿节目，极少接触孩子的他，那段时间每天与孩子一起排演、游戏，熟悉之后孩子们便称呼他“闫老师”。这段经历让他感觉“当孩子王也挺好”，于是选择在2015年毕业后成为一名特岗教师。
到岗前，闫旭东上网查阅资料，知道乡村条件不好，但走进涿鹿县武家沟镇寄宿学校，眼前的场景还是让他很意外：除了一栋三层教师宿舍周转楼外，都是不起眼的平房，雨中的校园一片泥泞，同行的特岗教师到了宿舍就哭了起来。
那段时间，闫旭东“想走心不甘，想留没勇气”。
淳朴的乡村孩子留住了他。闫旭东给小凯换衣服时，看到他肩膀脱了皮，孩子说是暑假种地晒的；给小陆辅导功课时，看到孩子满是伤痕的手，孩子说是周末砍柴划破的；一次教师拔河比赛闫旭东输了，学生给他画了一张“第一名”的奖状……闫旭东决定留下来，好好教书。
成为教师前，90后的闫旭东是需要父母照顾的孩子，成为教师后，他成了学生的“父母”：为拉裤子的孩子清洗身体和衣物，给生病的孩子喂药，帮失去父母的孩子铺床、缝补衣服，深夜背生病的孩子找大夫。保障学生基本生活的同时，他也带学生感受生活的丰富多彩，搭建简陋“影棚”，给学生拍下人生中第一张艺术照。师生在校园涂鸦，在轮胎上作画并种满鲜花……在学生身上，闫旭东完成了许多人生的第一次，“做的时候并不会想太多，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这些事儿我不做谁做”？
慢慢地，校园的每个角落都生动起来，学生爱上了住校生活。但小鹏提出“周末能不能住学校”的要求时，闫旭东警觉了。
经了解，小鹏妈妈患有精神疾病，一发病就用手指抠墙皮。后来母亲去世，只要看到被母亲抓得不像样的墙壁，小鹏就止不住地流泪。闫旭东知道，小鹏不想回家是不愿看到破败墙壁而想起妈妈发病时的情景。
“这些年我们不断对学生进行家访，发现许多孩子趴在炕上写作业，整个家里找不到一件像样的家具，更别说专门的书桌。”为此，闫旭东筹划了“将爱带回家——房屋改造计划”公益活动，改造孩子的学习环境。
这项活动帮扶的第一个对象便是小鹏，老师们为他打造了一个蓝色天地：一面墙壁绘制了蓝色大海，其中游弋着各种海洋生物；一面墙壁绘制了蔚蓝色天空，天空下是一排排金黄色的向日葵。就连床单被罩也是蓝色的。当小鹏回家看到眼前的一切，他轻轻抚摸崭新的书桌、被褥和老师绘制的墙面，既高兴又激动，一遍一遍地说“谢谢”。
“小鹏喜欢蓝色，所以不管墙面彩绘还是陈设我们都选择了蓝色。美术老师特意画了向日葵，就是希望小鹏像向日葵一样多些朝气。”闫旭东介绍。那次“将爱带回家——房屋改造计划”公益活动由学校向社会爱心团体和个人发出号召，半个月时间筹集到床、被褥、写字台、衣柜等30多件物品。截至目前，“将爱带回家”公益活动已经开展了两季，未来还有“将爱带回家——房屋改造计划”之“清爽夏日”“丰收时节”。
此外，闫旭东还发起了“十元钱，千份爱”活动，每位教师每月捐款10元，加上调走和退休的教师，每月能筹集四五百元，足够两个学生一个月的伙食费，结余部分转入学校“公益基金”，帮助其他有需要的学生。
学生在校感受到爱，回到家又把爱传递给家人，慢慢地孩子便能在充满爱的环境中学习生活。“只有教师心中有爱，孩子眼里才能有光，他们的家庭才会有温暖。”闫旭东说。
“鸟儿无论走到哪里，春天都会飞回来”
与城市学校相比，乡村学校似乎不具备资源优势，但闫旭东以自己的方式开发出学生喜欢的课程。
事情缘起于家访，闫旭东发现许多学生家中都有各种各样的树，不少树上还有鸟窝，便提议在全校创设“搭鸟窝”课程。鸟窝搭好后，有的学生怕小鸟着凉，找来许多干柴垫到鸟窝里。有的学生怕小鸟被雨水淋湿，就做了有盖的鸟窝。有的学生担心小鸟孤独，就用橡皮泥捏了小鸟为伴。春天时，师生一起将鸟窝放到树上，每一个作品都成了小鸟真正的家。每年春天小鸟都会回到学校，学生看到了说：“鸟儿无论走到哪里，春天都会飞回来，我们今后走出大山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家乡。”
闫旭东听后心里很暖，他知道学生终有一天会回馈这片养育他们的土地。
生于斯，长于斯，学生对家乡固然是眷恋的，但大山之外的精彩世界也透过互联网吸引着他们。有的孩子因为看直播卖货找到了人生目标：“我想当网红，年入百万。”闫旭东却着急了，因为学生只看到一些职业表面的光鲜亮丽，却不知背后的辛苦付出，“时间久了就跑偏了”。
为此，闫旭东在教学中多加引导。学生喜欢网红，他就以知名主播为例，将其与商家艰难谈判、与团队打磨方案的故事讲给学生听。
为了给学生带去更多正向的引导，闫旭东寻找一切机会帮助学生打开眼界。
作为2022年北京冬奥会志愿者，闫旭东负责接待各地记者和残奥会火炬手。工作之余，他与火炬手了师生的故事。大家被特岗教师扎根乡村的精神所感动，全国劳动模范、全国最美基层民警王永辉还带着冬残奥会火炬来到学校，给学生讲解奥运精神。
2020年成为校长后，在学校条件有限的情况下，闫旭东利用各种社会资源开设了丰富多样的课程，足球、书法、舞蹈、合唱、科学实验，甚至还有轮滑、冰壶等项目，如今全校学生都拥有一项技能。
在众多课程中，学生最喜欢的是足球，每天下午大课间都到操场上踢球。在学校的大力支持下，他们组成了校足球队，在全县足球赛中捧回了团体冠军的奖杯，还代表全县参加了张家口市足球赛，获得全市第五名。
不仅如此，闫旭东将辩论、配音、课本剧引进课堂，学生在三届的“涿鹿县中小幼艺术节”中荣获综合类一等奖，还在全国希望工程鼓乐队的展演中荣获第一名……一次次成功的经历滋养了学生，从当初登台的胆怯到后来的游刃有余，从最初的声音颤抖到现在的铿锵有力，他们的目光越来越自信。
老师照顾学生，校长关照老师
“一定要有爱”，这是闫旭东心中当好乡村教师的一条重要标准，这份爱他不仅给了学生，还给了老师们。
29岁成为武家沟镇寄宿学校校长后，闫旭东给单身的教师介绍对象，与企业谈赞助时不忘给教师争取福利。去年10月，张家口市新冠疫情反复，学校一位教师的孩子被封控在市区学校，没有任何准备，家长只能干着急。当时闫旭东恰好在市区参加活动，专门给孩子送去暖宝宝、食物和衣服，解了这位老师的燃眉之急。
生活中，闫旭东帮助教师解决难题，工作上也带着教师突破成长困局。
作为武家沟学区语文教研组长和一校之长，闫旭东一方面为教师争取外出学习的机会，另一方面通过赛课的方式帮助教师打磨课堂。“每一个知识点、每一道题背后的东西都要讲清楚，帮助孩子拓展开来”。在闫旭东的带领下，学校多名教师在各级比赛中获奖，还圆满完成了北京师范大学的课题研究任务。
由于工作出色，闫旭东获得了不少荣誉，“河北好人”“张家口市教学工作先进个人”，还被湖北省教育厅邀请担任2022年湖北省新教师培训辅导员，与雄安新区的新教师自己的教育故事。作为全国优秀特岗教师事迹报告团成员，他3次到中国教育电视台参与录制《特岗教师报告厅》节目……外出机会越来越多，学校工作却未受影响。闫旭东解释道，这不是我厉害，而是老师们做了很多工作。
姬利在闫旭东心中是个“无所不能的体育老师”，操场上他是体育老师、足球教练，换上工作服就是电工、维修工、搬运工；数学教师高月是个细心人，不仅知道学生的生日还记着家长的生日，并在家长生日时帮孩子录制祝福视频发给家长……老师们把工作做到闫旭东前面，这何尝不是因为闫旭东把老师放在了心里。
“每次家长给我打电话都说老师们的好，很少反映问题。”闫旭东明白，家校和谐的背后是教师们的默默付出。
这两年武家沟镇寄宿学校教师有不少进城工作的机会，可他们都选择放弃。闫旭东认为，老师们不走是因为享受这里的教育生活，“许多老师跟我说，孩子有所改变和成长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能带来满足感”。
教师“与世无争”，闫旭东却把各种锻炼和比赛的机会塞给教师，因为教师评职称用得到。“老师们照顾好学生，我就要帮老师想周全一些。”闫旭东说。
如今闫旭东还在上课，一周除了上8节语文课外，还负责4个晚自习。“真的放不下。”闫旭东坦言，无论工作前实习，还是工作后借调其他单位帮忙，哪里都没有在学校心情舒坦，“只要在学校，就觉得很放松很踏实”。
《中国教师报》2023年01月11日第1版
作者：本报记者刘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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