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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荣怀见识到右玉的第一场大风

日期:2023/5/10 2:19:44 浏览:

来源时间为:2020-05-21

获奖评语

《山河之诺:右玉精神英雄谱》饱含对右玉这片土地深沉、炽烈的爱,展现了社会主义中国特有的创造伟力,反映了右玉人民“子子孙孙无穷匮”的当代愚公移山之志。主题宏阔而壮美,叙述集中而扎实,竖起了一座“迎难而上,艰苦奋斗,久久为功,利在长远”的精神丰碑,塑造了一个“只讲耕耘、不问收获,功成不必在我、奋斗一定有我”的典型英雄群体。

该书书写了张荣怀、王矩坤、马禄元、庞汉杰、高厚、赵向东、王占峰、韩祥、张一、尹小秃、李云生、毛永宽等一批托举起右玉精神的造林英雄。作品用生动翔实的故事,记录了这批造林英雄久久为功、植树造林、矢志不渝、改天换地的感人事迹。

1949年6月的一天,35岁的张荣怀背着简单的行李,从近200里开外的大同城,一路翻山越岭走到右卫老城(当时的右玉县城)。

与张荣怀一道走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叫刘志干,刘志干是河南人。

两个人在路上走了两天,军人出身的张荣怀没觉得累,刘志干说他脚底磨出两个血泡。

他们穿过右卫和阳门外的瓮城,张荣怀抬起头看到三丈多高的城墙上竖起一栋红漆斑驳的城门楼。楼上有匾,匾上有字,字是这么写着——“拱获燕云”。张荣怀心想,右卫的城门楼也是这般大气。

他们走进县城东街,街巷两侧密匝匝的店铺的屋瓦,陡峭地向下划一道弧,最下面的瓦当几乎与眉持平。张荣怀又想,右卫的房子也这般与众不同。

张荣怀轻轻松松走在县城的大街上,沿街背阳的台阶上,隔几步远就蹲着一个老人。老人们抽着旱烟,无一例外戴一顶白色小帽,看到张荣怀和刘志干的出现,也不觉得稀奇,他们板着一张张黑脸问他俩,是走亲戚呀,还是做买卖?

张荣怀笑着说,我们既不走亲戚,也不做买卖。

有人就说,吃米不如吃面,走亲戚不如住店。

张荣怀听罢,不由得哈哈笑起来,他还不知道右玉人是这么的风趣,这么的心胸开朗。

几天后的张荣怀,仍然从县城的东街走过。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复杂了。他是怀揣着一纸调令来右玉县上任的,他的官职是中共右玉县委书记,刘志干是右玉县人民政府县长。

张荣怀与前任黑跃华书记交接后就走马上任了。

张荣怀是神池人,但张荣怀不说神池话,尽量用大同话来与县委的同志们交流。他很快从同志们嘴里得知,那些蹲在街巷里歇凉的右玉老乡,其实年纪并不大,他们的老相,源自右玉的大风和黄沙;而他们的生活,远不是他想象中那样悠闲和舒坦。能够吃一顿饱饭,永远是老乡们最大的奢望。

几天后,张荣怀在县委临时办公室里见识到右玉的第一场大风。

当时,他正在桌上批阅文件,刚刚还艳阳高照,忽然屋里就暗下来,窗户纸呼踏呼踏风箱一样抽动着,纸糊的顶棚如同在水面上行舟,而大风的呼啸就是在这时候从窗户的缝隙里坚硬地挤进房间,挤进他的耳鼓。

他被外面的动静吓着了,紧闭的房门砰一声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撞开,他看到桌子上的文件顷刻间被大风夺了过去,凌乱地在屋子里跳大神;他听见天主教堂的院子里一棵碗口粗的白杨树嘎巴一声巨响,硬生生折断了,树梢擦着窗户纸一闪而过……

没有人提前告诉张荣怀,这样的大风在右玉县几近是家常便饭。他直到大风平息,才从惊悸中慢慢缓过神儿,他喊来了通讯员,他让通讯员陪着他快去看看县委的其他同志有没有受伤,快去县城看看老乡们的瓦房揭没揭掉房顶……

通讯员安抚他,张书记,你别慌,不碍事的,不就是一场风嘛,夏天的风比起冬天来,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张书记你慢慢就习惯了。

张荣怀习惯不了,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想这怎么得了呢?这样的大风老百姓怎么活?在家里,老百姓可以躲避风灾,种在田里的庄稼呢?他在赶赴右玉县的路上,曾经观察过路边的庄稼,那些庄稼瘦得皮包骨头的,怎么扛得住这么大的风?

张荣怀走在大风过后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他看到许多店铺的幌子都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他看到一条狗夹着尾巴,紧紧贴着墙根儿走。他原本是想从北城门出去的,但他走到城门口时就站住了,他看到城门紧闭。

他问通讯员,大白天的把城门关起来就是为了挡风吗?

通讯员说,哪有的事,北城门早让风沙堵死了,想出城,得绕东城门或南城门。

张荣怀转身朝南城门走去,他穿过这个宛如神龟一样的古城,来到南门外的庄稼地里。但是,张荣怀找不到一株青禾,莜麦也好,荞麦也罢,在六月略显和煦的阳光下,这些本该郁郁葱葱的农作物却了无踪迹。

天地一派空旷。他放眼望去,仅在社稷坛的旁边看到有两棵矮趴趴的树。

风已经很小了,张荣怀浑身都像浸在冰水里。

六月六,是右玉乡间的一个小节日。

张荣怀在一个山坡上听见一个放羊老汉说,六月六,西葫芦烩羊肉。

老汉说完,就自顾自笑了,老汉又说,羊肉倒是有,可就是找不到西葫芦。

那时候的张荣怀,身上还带着一把驳壳枪。他沿着波澜起伏的黄沙小路向北走去,向西走去,向东、向南走去。陪同他的除了通讯员,还有县长刘志干。

后来有一天,刘志干换成了江永济。

他们有时是逆风行走,有时是顺风疾走,有时在无风的沙丘上喝着水壶里有点咸涩的凉白开,嚼着快要发馊的窝窝头。

然后,他们继续不停地行走,不停地在一张军用地图上标注记号。很快,那张姜黄色的地图上出现了密密麻麻地用铅笔画出来的小圆圈。有的圆圈连缀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串项链。但在张荣怀眼里,那哪是什么项链啊,简直是一个一个随时会引爆的地雷。

黄沙洼是个大风口,张荣怀看见一大团东西被强劲的风沙卷起,如同巨浪一样从沙丘的顶端向下面滚来,那气势相当壮观。张荣怀他们急忙躲在一边。

他把嘴巴凑近通讯员的耳朵,大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通讯员说,是去年的兔儿蓬草,枯死了。

张荣怀心里嘀咕,既然去年的兔儿蓬草长得那么茂盛,说明右玉也是可以长草的;既能长草,就一定能够长庄稼,可庄稼怎么就长不起来呢?

又一场沙尘暴不期而至。张荣怀他们被风暴压制在三十二长城脚下,在风雨晦暝里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回到县里,张荣怀召集大家开了一次党委会,会议的中心议题就是所有干部,分赴全县各村,一是查看灾情,二是督促老乡们抢种补种,不要误了农时。

半个月后,张荣怀连同分派出去的干部,如归巢的倦鸟,返回县委临时办公的天主教堂。

张荣怀逐一听取同志们的汇报。

听完汇报,张荣怀揉着一双发胀的眼睛,来到院子里,伸了伸懒腰,眺望着布满天空的鱼鳞云。他看到西北方的天空依旧一片枯黄,黄沙在那里凝结成云,水纹似的游走。他的眉头也像那层厚实的黄云,绾成了疙瘩。

那时候,张荣怀天天带领熟悉本地气候的同志们沿着他和刘志干、江永济他们走过的路线,再次实地勘察,从地质地貌入手,逐渐深入到风向风势的规律中,深入到水利粮农的筹划中。

在这个年均气温只有3.6℃,年均降雨量只有400毫米,无霜期不满100天,森林覆盖率不足0.3%,沙漠化面积达76.4%,粮食作物亩产只有38斤,自然灾害频繁发生的苦寒之地,张荣怀绞尽脑汁寻求治沙的办法。他急啊,他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太快了,恨不能把每一天掰成两天来过,他担心有一天右玉的那些围在土堡里的村庄,甚至他们所处的右卫老城,都会淹没在一场又一场的大风沙里,就像老城三丈六尺高的城墙几近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

然而,让张荣怀耿耿于怀的是,历史上的右玉并非不毛之地。民国时期,考古人员在右玉发现过直径六十多厘米的树木化石,其生长年代也不久远,属于秦汉之间。可以想象,从前的右玉是一个长满原始森林的大织锦,青山绿水,细雨绵绵,狍子、麋鹿和香獐如梅花间竹般在林地里来往……后来,随着游牧民族的不断南下,战火不断蔓延,特别是北魏政权在平城的建立,为修筑宫城,成片成片地鲸吞着广袤的林地……直到有一天,大风第一次光顾了牛山濯濯的善无县(那时候的右玉被称作善无),大风送来的不仅是硬朗的呼号,而且有毛乌素沙漠的粒粒黄沙。

张荣怀隐约看到,右玉数千年历史的页码上,写满战乱与兵荒,风沙与旱魃。那些一茬茬跌落下战马的将士,被眼前这一片黄沙掩埋,连一丝丝生命的迹象都没留下……

是战争,让右玉这块本就贫瘠而沧桑的土地,变得积重难返。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张荣怀焦思苦虑,苦无良方。他几乎天天去东边或西边的山坡上转悠。每一次都是通讯员一再提醒他该吃饭了,他却浑然未觉,只顾了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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