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 位置: 学校网 > 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 > 正文

王文仁|阿克塞哈萨克自治县调查纪实(二):听哈萨克老人细说流长岁月

日期:2023/2/10 9:58:26 浏览:

,思维清晰,表达流畅,精神状态极佳。通过阿叁的翻译我们了解了她过往的一些经历:1937年,比哈依卡十三岁,她与家人和其他族人一样,从新疆阿勒泰地区游移来到甘肃;1939年,辗转到了青海;1940年,他们又西迁返回到昆仑山、鱼儿红一带游牧。“提起那段往事,三天三夜讲不完,不敢想,也不愿提那段苦日子。”比哈卡伊奶奶如是说。阿叁忙说:你给两位教授讲一讲嘛!

比哈依卡目光幽深,似沉浸在回忆中,停顿片刻说:37年,我虽然还小,但从爸爸妈妈匆匆忙忙的行为中可以看出,他们是在恐慌中带着我逃离阿勒泰的。当时不知原因,长大一些问妈妈,妈妈只是说,当时如果不逃跑,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先是流浪到疏勒河一带,在荒原上搭起毡房,放牧着二三十只羊。可以挤羊奶的时节,一天三顿饭几乎都是奶茶里撒点青稞炒面,就过着吃不饱的日子。夏天、秋天就在草原上捡拾些可以入口的蘑菇、野菜充饥。冬天寒风刺骨,毡房内没有火炉,肚子也吃不饱,又饿又冷,受尽了苦。那时的酒泉、敦煌一带似乎是一个无人管理的混乱地界。39年,大家听说马步芳在青海,那里有人管,生活有保障。我们就迁移到了青海。结果呢,那里还是混乱得很,生活没有保障,日子依然很艰难。民族多,矛盾也多。39年冬天,因为民族纠纷,哈萨克族有人失去了生命,头人也被绑架。国民党官兵明知这些事情,但他们就是不管,任凭民族矛盾激化。眼看会有大的民族纠纷,哈萨克族头人想办法逃了出来,就带领族群西迁了。

哈萨克族东迁来源网络

40年初,哈萨克人开始向西迁移,来到了鱼儿红。我记得,西迁时,爸爸和其他族人赶着羊群,沿祁连山深处西迁。我是和妈妈一起,顺着祁连山北平坦的地方向西流浪,一路上风餐露宿,靠乞讨度日。好在一路上虽然语言不通,但总能在沿途的裕固族人家、蒙古族人家、汉族人家讨要上一点吃的,就这样没有被饿死在路途。走了大约1个多月的时间才到了鱼儿红。

当时的鱼儿红,也是由国民党管辖,但好像比青海的境况稍好一点,人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当时的哈萨克人中,除了头人和大户人家的牛羊、骆马多一些,其它人家就少得可怜,生活特别清苦。有的人家只有一只挤奶的山羊,有的人家连一只羊也没有,也有的人家没有毡房,就住着地窝堡。尽管这样,后来国民党还把哈萨克人的牲畜全部没收归公,个人不得宰杀、挤奶,哈萨克人的日子更加贫困,个别特别困难的人家因为贫困,人口减少……没有钱,没学上,吃不饱,穿不暖,生活用品奇缺,那样的生活你们是无法想象的。

过往来源网络

到了1949年,情况一下子就好了,共产党开始解救、安置我们。政府把国民党没收的牛羊重新分配给了牧民,每家每户都能分到牛羊、驼马,还能领到免费的供应粮、日用品,有了吃的、穿的、用的,基本生活有了保障,牧民就过上好日子。政府还办起了学校,娃娃们有学上了,未来就有了希望。哈萨克牧民结束了颠沛流离、无依无靠的苦难生活。1954年成立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区以来,日子更是一天一个样,过上今天这样的好生活,这是托共产党的福。

1954年,我被公派到西北民族学院(今西北民族大学)学习。这在旧时期、国民党统治时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那个年代哈萨克人上不了学,就连男人也几乎都不识字,更不要说女性读书了。到了西北民族学院,我就想,我要好好学习,将来要报答共产党的恩情。1956年学习结束后,我被分配到县供销社当了一名售货员。那时的供销社其实就是一顶大帐篷,里面全是党和政府供应的百货。我的主要任务除了卖货,记账,还要在双月拉着四峰骆驼,也就是“移动的供销社”,翻山越岭到每一个牧场卖货,沿途的牧民,卖针线、油盐、酱醋、火柴、煤油、布匹、靴帽、衣服等等,日常用品还算齐全。

我忙问道:牧民如果没有钱买生活必需品怎么办?

老奶奶说:也没关系,可以赊账,也可以把他们积攒的羊皮、羊毛、驼毛、动物骨头、芨芨草拿来,按照收购价折算,换取生活用品。收购的货物,我们就打包原地存放,回去的时候,顺路用骆驼驮回供销社。

60年代的一个冬天,我和一位同伴拉着四峰骆驼,到哈尔腾牧场售货,一位县政府干部骑马赶到牧场,要求我将未售完的货物交给同伴就地看护保管,并立即返回供销社,返回时要把公社在哈尔腾牧场需要出栏的1000只羊赶回博罗转井宰杀,以支援祖国建设。

“移动供销社”来源网络

一大早,我带着8个干粮,一个小茶壶,只身一人骑着骆驼,赶着羊群出发。本来可以用三天两夜时间,就可以到达博罗转井镇。谁知,行至第二天傍晚,暴风雪来了,风吹着哨音震得人心发抖,大片大片的雪花也像是从空中砸过来的一样,压迫得人无法呼吸。顷刻间,天地已辨不清。这种情况下,羊群已无法前行,羊儿一个个窜逃到山沟、山崖下躲避风雪。我想,这么大的雪,如果整晚不停,羊群就会被困在山洼,羊就会被冻死在风雪中。如果这样,我怎么给党和政府交代!

情况紧急,容不得我多想。我就在山沟的出风口找了一个拐弯处,拐弯处风小一点,可以挡住试图顺风移动的羊群。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如果没有人阻挡,羊群最终会顺着风,沿不同的山沟移动,这样的话,如果要再把他们聚集到一起就很困难了。我下了驼背,在山崖壁抓了一些干一些的柴草,在水壶里装满了雪,试图拢火取暖烧水。我刚掏出火柴,一股强风刮起,山崖上的雪团正好掉落在我手上,火柴盒也掉在了雪里面,赶我把火柴盒找到,有磷的那一面已经潮湿,火柴打不着了。这怎么办?我只好坐在刚刚拢好的柴草堆上,吃了一个干粮,剩下三个,还得留到明后两天吃。

暴风雪中的羊群来源网络

天越来越黑,寒风刮个不停,暴雪下个不止;天上没了星星;羊群在原地“咩!咩!”的叫,远处的狐狸也来凑热闹,“咕咕!”“嘎嘎!”地叫得人特别想哭……

我将骆驼操卧在背着风的山崖脚下躲避风雪,我自己,一会儿背靠骆驼避风、一会儿趴在骆驼背上取暖。但不敢睡着,我怕有狼群。如果狼群来了,把羊吃了、伤了,我怎么给党和政府交代,我就对不起党和政府对我的嘱托、信任。就这样我紧紧地靠着骆驼,睁着眼、竖起耳朵,听着羊群的动向,等待天气的好转……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缓缓地移动,迷眼看,太阳有一竿子高了,感觉有一个人抱着我的后腰,两个人抬着我的腿,在火边给我暖身体呢!这时,我才意识到双手胀痛、腿脚不听使唤了……

我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这三个人都是博罗转井镇政府的干部。原来昨天下午,博罗转井镇也是狂风暴雪,镇政府的领导意识到山里的风雪可能更大更猛,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一个女子赶着1000只羊,不但会有困难,也可能会有不测,就派了3个壮实的干部,带了干粮、骑着快马前来迎我。他们顺着转场的路线寻找,直到天亮,才发现了羊群,找到了我。他们找到我时,就见我背靠着骆驼坐在柴草上,双手筒着、两只腿伸着,整个人已经冻僵,只剩微弱的呼吸。我若不是靠着骆驼身体取暖,可能就冻死了。骆驼有灵性,我靠在它身上,它不会起身的,它就这样保护着我的后背,也受了一晚上的罪。

幸好我只是腿脚被冻伤,特别是脚,冻伤有点厉害,人站不起来。三个青年用冰雪融化的水烧了开水,我们一起吃了他们带来的干粮。身体暖了,心里也很暖。感谢这三位政府的干部,他们救了我的命,更是感谢党和政府对我的关心,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要返程了,三位干部很细心,他们小心地把我抬上骆驼,让我的两条腿插在两边的褡裢里保暖。三位干部配合默契,其中两位骑着马开道,羊群就顺着两匹马开出的“1字型”雪道缓慢前行,另一位在后面赶羊群,我骑着骆驼跟在羊群后面。我们又走了一天两夜,终于,看到了博罗转井。中途他们清点了羊的数量,1000只,一只也没少。

博罗转井镇遗址来源网络

镇上的领导都出来迎接我们,他们关心地询问我的伤情,嘱咐我在医院安心养伤。当他们听说1000只羊一只也不少时,都竖起了大拇指,说我是“草原英雄好儿女”。躺在卫生院的病床上,各级领导干部、职工、牧民都来看望我,我很感动!3个月后,身体恢复,我又可以为党和政府工作了,我很高兴。没过多久,我被评为劳动模范。从此,我更加地努力工作,只想着为党多做贡献。

当我们提出看看她的“劳动模范”证书时,比哈依卡的儿子像献宝一样拿出了妈妈的各级证书:“全国商业劳动模范”(1983年5月)、“甘肃省先进生产(工作)者”(1982年11月5日)、“甘肃省商业厅‘六好职工’”(1982年12月)、“甘肃省工交财贸‘五好六好’代表证”(1966年2月)以及不同时期市级、县级各类荣誉证书。

比哈伊卡获得的荣誉证书王文仁摄

在比哈伊卡奶奶的各类证书中,最令我们为之自豪和敬慕的是一封邀请函,上面写着,“比哈依卡同志: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四十一周年之际,中共中央邀请您于十月一日上午八时三十分到中南海做客。中共中央办公厅/一九九零年九月二十七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中南海的邀请函,比哈依卡也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位受邀中南海做客的人!

比哈伊卡受邀中南海函王文仁摄

我们的访谈结束时,老奶奶执意要送我们出门,临别时,他握着我的手不停地说着,阿叁忙翻译道:“老奶奶祝愿你像她一样至少健康快乐地活到96岁!”我也再次祝福:“祝奶奶健康长寿!”

“至少健康快乐地活到96岁!”这可能是我今生听到的最美好的祝福!

2021年,比哈依卡这位“草原英雄好儿女”离世,享年98岁。谨以此段文字纪念比哈依卡奶奶!

我整理完阿排泰、比哈依卡两位哈萨克老人的访谈录,凝心细思一路所到之处、所见之人、所听之事,有两点体会直冲脑海。一是人只有经历过至暗时刻,才能发自内心地感谢那个将自己带向光明的人,才能更加珍惜当下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一是阿克塞哈萨克的当地牧民对党的恩情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感谢,这种感谢响亮、纯朴,不矫饰,放在现在这个浮躁的时代,越发觉出牧人们人性的美好与良善。我衷心祝福他们的未来更美好,更有奔头!

美丽如画的塞外小城阿克塞来源网络

【本文作者系河西学院音乐学院教授,第四届甘肃音乐黄钟奖获得者;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传统音乐学会会员、中国艺术人类学学会会员;主持完成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河西曲艺研究,现主持2020年度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多民族文化交流互鉴背景下的河西古代音乐史及研究;主持甘肃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基地-河西曲艺传承创新基地;出版《张掖地区民族音乐志》等三部著作,在《中国音乐》《人民音乐》《中国民族报》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40余篇。】河西学院

上一页  [1] [2] 

文章来源于:http://www.ljyz.com.cn 学校网

网站内容来源于网络,其真实性与本站无关,请网友慎重判断

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