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时间为：2023-04-03
——云江叙事
文/冯克琼
乡愁是什么？我的理解，一个人远离他的出生之地，历经世事沧桑，从而对自己人生懵懂时的地方产生的怀念与回望，离开之后回不去的人才有故乡。所以，故乡永远是一个令人魂牵梦萦的所在，而对故乡故土的思念、眷恋之情，就是乡愁。
席慕蓉说，乡愁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三毛说，乡愁是梦中的橄榄树；余光中说，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一张窄窄的船票、一方矮矮的坟墓、一湾浅浅的海峡。莫言说，乡愁是家乡的红高粱，风吹的时候不停摇晃……
每个人的乡愁都有不同，它说不清，道不明，挥之不去，如一缕青丝缠在心头……
那么，我们的乡愁，它是什么呢？
2002年10月，云阳籍著名电影人程青松与曾经的云阳中学语文老师艾小元夫妇回到云阳参加云阳中学百年校庆活动，面对正在紧张进行的轰轰烈烈的三峡移民大搬迁，程青松惆怅万千感慨不已。
2003年7月，他在著名的《书城》杂志上洋洋洒洒地发表了一篇随笔《送君万水千山去，独自听猿到五更》。文章从1995年章明导演的电影《巫山云雨》说起，电影里总有几个测绘员扛着测绘仪器在男女主人公的后景走来走去，那时候，135米还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数字；接着说巫山、奉节、云阳三座县城一律都建筑在长江北岸的山上，也都有各自有代表性的人文景观。巫山神女峰、奉节白帝城、云阳张飞庙，凡是来三峡地区旅游的人大都会'立此存照''。在古代，三峡更是孕育了数不胜数的瑰丽诗篇和诗人。古人云，自古文人皆入蜀。即使是难以上青天也无法阻挡他们来到这里寻觅诗情的脚步。李白、杜甫、白居易、刘禹锡、李商隐、欧阳修、王安石、苏东坡、黄庭坚、陆游等等，在三峡地区留下了成千上万的诗篇。把这些诗篇用竹简垒起来，绝对是又一座三峡大坝。一代诗圣村甫在夔州写下了467首诗，占去他一生所写全部诗歌的三分之一。当桑田开始变沧海，当归去已然归不去，青松从他自己回故乡的体会，用文学艺术的角度说不完道不尽三峡移民搬迁的浓浓的乡愁。他认为，新城一天一天拔地而起，他缺席不在场，相对那个记忆里丰盈的云阳老城，新城显得空旷而陌生。他还在文中说，艾老师想拍一部电影《云中往事》，邀他做编剧。
青松与我是云中复习班同学，他春节回云阳，我们会见面。有一次我们谈到《送君万水千山去》，我认为文章的确写得好，旁征博引，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收放自如，值得我等学习一辈子，但这乡愁还是有点矫情，你到北京发展，却巴不得你的故乡一如当年青石长街，江楼倚山永恒不变，随时等你回首追寻足迹，这可能吗？2001年1月17日凌晨1点多，五峰山滑坡，老城几乎所有人半夜爬起来拉扯着一家老小向街道的两边奔跑逃命，不明情况没有方向，我们在公路上站到天亮，后来电视台说只是小滑坡，无大碍，我们才胆战心惊地回家，即使没有三峡蓄水，因为滑坡可能也要搬迁，老城也真窄，一条独街穿城而过。搬迁很好啊，万里长江，天生云阳，美丽的新县城，大马路纵横交错、一步一公园，商场多多，每家的房子也很宽敞，这是新的历史机遇，熟悉的人们，仿佛一起进住到一个大城市，没有陌生感。如果可以选择回老城，估计没有一人想回去，包括你。文章里透露出的是文人骚客奢侈的情绪而已。最后，我还很激动地提高语气：我们很希望改变，希望有一个好的生存环境，没有那几多乡愁。青松不置可否笑笑。后来我明白，我只是站在一个小我的角度读文章。
乡愁景观——被淹没的双江镇
2019年10月，青松、艾小元老师及重庆市寰宇电影投资商一行来到云阳，他们准备到云阳老城拍摄构思很久的电影《云中往事》，听名已知回首往事追寻乡愁是主题。青松还曾说，到时让我们客串大妈大婶。
那次，我陪他们去老城，听说镇政府办公大楼是原来人民银行大楼改建的，没丝毫印象与关联，完全陌生的一个山村模样，五峰山失去了往日的威武，一平凡的山包而已。长江水位到了175米，政府门前的广场宛若江边阳台。广场上有两排文化墙，上面布展了一些老城照片，青松和艾老师细细观看，并不时回忆云中读书时的点滴故事，那些照片成了他们回忆的载体，仿佛一根细细的引线，引燃了那远去的关于老城的过往。后来，我们往老云中方向走去，昔日情景荡然无存，一切无处寻觅，遗憾裹挟而来，为什么当年要完全清库，不留一丝痕迹？有一造船厂正在热火朝天的开工，火红的几艘新船静静地搁在江边沙滩上……
云阳镇政府正准备打造乡愁文化，改建街景，使离开老城的人们在回望故里之时，有那么一隅，那么一个载体，可以承载乡愁，寻得一丝心灵的慰藉。青松提出建议，政府在创建老城文化时，可否搭建一间老云中楼板模样教室，加一截长廊即可，顺便还搭半间云师教室，因为云师毕业的学生，有成就的比较多，有吸引力，这可是一拍即合的好事，青松他们当时与云阳镇政府达成口头协议，顺势打造一个80年代的老城景区，可以借助电影的传播力量，宣传推广。我以为，一个寄存老城人们乡愁的处所即将诞生，我们生活过的那片土地，即将被重构、被炒热，然后焕然一新赋予新的生命，乡村振兴战略又多了一个被研究的话题。
可是，种种原因，这个合作并没开始，云阳镇的老城文化建设也没音讯。一切仿佛从没发生，老城依然痕迹全无，我也忘了这件事……
2021年9月28日，首届“天生云阳”金秋节主题活动——33公里环湖绿道全线建成开放。七年磨一剑，云阳县按照“功能驱动，城景融合”这一思路，对沿江库岸30米的消落区，裸岩、裸土较多，水土流失严重，塌岸、滑坡库岸地质隐患突出地进行整治，在滨江沿线布局了月光草坪、四方井、白兔井等8个主题公园，30多个休闲节点，并将云阳独特的盐井、农耕文化融入其中，依托33公里环湖绿道将这些公园、景点串珠成链，形成集园林绿化、休闲观光、健身于一体的滨江景观带，实现一步一景。
环湖绿道，文化绿道！公园群里镶嵌着云阳文脉。为镌刻历史珍档、为灵秀江岸留下人文足迹，在打造环湖绿道的公园群落中，“云江叙事”横空出世，这一神来之笔，通过微缩景观，集中展示云阳璀璨的人文历史沿革。
“云江叙事”位于滨江公园回水溪段，以一条长680米、蜿蜒曲折的自然小溪为依托，串联起了长江云阳段68公里经典节点，用铁灰色水泥方块房子微缩模型及大原石集聚了原巴阳峡、巴阳集镇、水府三官、熊冯氏节孝坊、巴阳摩崖石刻、得胜台题刻、双江集镇、下岩寺、兴隆滩、艺石林、景云碑、老县城、龙脊石、张飞庙、故陵集镇、龙洞集镇、江渝号客轮等20处云阳人文精华，跨越古今，在此“比邻而居”。
“云江叙事”项目部负责人透露，为了给云阳市民和游客留下有价值的历史，云阳县委县府组织专业团队花费大量精力，查阅史料多方考证，并依托重庆高校和业内知名的文化园林公司，经过多年精心打磨，才有了今天的“云江叙事”。
乡愁景观——被淹没的磐石镇
《南方周末》的记者曾这样写即将被淹没的云阳：“云阳是一个主要由巷子构成的老城，从江边开始，一直铺展到半山腰，石级陡直，九曲回肠。每一条小巷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每一条小巷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玉皇阁巷、盐店巷、岁进士巷、小码头巷、江西巷、和平巷、石板沟街、文昌宫巷、城墙边巷、天上宫巷、二贤祠巷、大梯子巷、打铜街、陕西街、天主堂巷、罗汉庙巷、福音堂巷、白衣庵巷、湖北馆巷……每一个巷子都是一段云阳的历史。走在老长老长又曲折的石板路上，心里会升起一股股暖意来；哪家人煮腊肉，几条巷都香。”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哪一条巷是哪一年用青石板铺成的，云阳人只知道北周武帝天和三年（568年）云阳县城从旧县坪迁来这儿，古人就开始铺青石板路了。1500年来，铺啊铺，就铺成现在这样蛛网相连的迷宫了。1500年来，这儿一直是云阳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人烟腾茂，市场繁荣”。云阳老城人祖祖辈辈生生死死都在里面。
本土书法家刘锡坤把杜甫的《子规》刻在滨江公园石林一石面上，诗里描绘了千年前的云阳景象，“峡里云安县，江楼翼瓦齐。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诗的第二句写的正是云阳老城的房屋建筑特点。由于老城坐落在峡江边，山势高危，房屋倚山而建，故多江楼。子规即杜鹃鸟栖息在山边林子里，终日鸣叫。感悟诗里景象，怅然若失，这难道不是乡愁？
云江叙事虽没展现出九曲回肠的青石板路，却是依江开始，“缆车道”“轮渡码头”“沙湾河坝”铺展到山腰，后面还有绿幽幽的五峰轮呢，记忆里的老城江楼模样大致如此。作为摄影人，为了记录这隆重的景观，在建期间及建成之后，我们多次前往拍摄。
乡愁景观——被淹没的故陵镇
11月5日，摄协接县文联通知，《长河文艺》杂志需要环湖绿道上的书法及云江叙事的图片，譬如以爱情为主题的月光草坪，刻有“往后余生，一直有你”的石碑，“守候”、“爱在深秋”，还有其它公园的“白鹭公园”、“三三台”等书法，它们都是公园里镶嵌的文化脉搏。
次日，微雨，我和摄协副主席王琼相约去拍摄这些图片。人文拍摄，挑选雨天，散射光均匀，图片的质感润泽，其影调最能体现文化的厚重与饱满，有时候还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油画效果。
上午拍了月光草坪。午后，吃过简餐，没休息片刻，我们来到云江叙事云阳老城处，此时，大雨滴滴答答加快了节奏，雨点打在云江叙事的回水溪里，溅起小茶杯大的圆点，我们没想回避，而是互相撑伞，轮流拍摄细节及大景接片，微景观那铁灰色的房子，被雨水浸湿，满满的岁月留痕感。
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中等身材男人，撑着一把大黑伞走过来，笑容满面，“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不是云江叙事吗？大家都知道。”感觉他多此一问，他的模样，像公园管理人员，我们正高兴，可询问那大象水塘边的微景观是什么地方，我判断是磐石，但不确定。
“你们看，我的家在这里，小河口，还有轮船，那时候小河口好热闹啊。”他充满孩童般的惊喜，巴不得我们赶紧凑过去问东问西。哦，原来是一个寄存乡愁的过客，至于这么欣喜么？
接着，他仿佛自言自语：“这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到云阳了，我的姑妈刚刚过世，此地再无亲人，我在上海已生活多年。”那声音伴着噼噼啪啪的雨声，竟然充满惆怅与落寞。或许他见我们拍照，以为也是与他相同的游子回首追寻乡愁，寻点共鸣。这么个小小的水泥模型，竟然可以令人流连忘返，放置一生的回忆，太不可思议了。
我不由把镜头拉近，原来微景观上添了几块白色的牌子，“港务站”、“县政府”“百货公司”“西门口”“大东门”等等比较有名的地方被标注，如此，游客们可更具体地寻找自己的老房子，可以极尽想象回忆之能事。
我赶紧把镜头往西，寻找我曾经的居住地粮食局宿舍十字街38号，“附小”“云师”闯入镜头，咔咔拍下，旁边就是粮食局及宿舍。我的思绪一下子也回到九十年代，那是我的青春华年，每天清晨牵着女儿的小手，穿过附小旁边的窄窄的巷子，送她去上学，我还感觉到她肉肉的小手紧紧攥在我的手心的温暖，我不让放松片刻，害怕一个闪失，摔跤或者其它什么事故。不知不觉，女儿已成家立业，再也没手牵手；我每天穿过青石铺就的十字街，去大桥沟农贸市场买菜；我曾在十字街上的饲料公司下岗、也曾在马王庙对面开了一间酒楼，体验创业人生，品过人间酸甜苦辣……
可是，那个地方已找不到了，它像梦境般消失，只在记忆里依稀闪现。我是一个没方向感的人，无论坐船、坐车，走着走着就搞不清方向，一定要看见一个熟悉的参照物，才会恍然大悟，方向感瞬间回来。而消失的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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